省立醫院。

李東下車的時候，一眼就看到方青菲正失魂落魄地在醫院門口徘徊。

等李東走近了幾步，方青菲依舊低著頭徘徊，根本沒註意到他到來。

李東見狀不由喊道：“方老師！”

方青菲陡然擡起頭，李東和她對視一眼，嚇了一跳，方青菲雙眼血紅，裏面滿是血絲。

一見這情況，李東剛想說話，方青菲忽然道：“李東？”

李東見她迷迷糊糊的，點頭道：“是我，我來了。你沒事吧？”

“我？”方青菲怔神道：“我沒事，你來了。”

“嗯，我來了。”

“你來了……”

方青菲喃喃一聲，接著淚水就嘩啦啦地往下滴落。

李東見狀有些措手不及，急忙道：“先別哭了，怎麽回事？還有你電話裏說王佳住院了，到底怎麽了？”

“對，佳佳，佳佳住院了。”

方青菲整個人都有些瀕臨崩潰的感覺，等李東提起王佳，方青菲才清醒過來，緊接著就有些歇斯底裏道：“佳佳病了！病了！老天爺是不是瞎了眼？李東，你說老天爺是不是瞎了眼？”

“讓他來折磨我啊！來啊！”

“可著勁地欺負一個女人算怎麽回事？佳佳造過孽嗎？為什麽總是折磨她，這還不夠嗎？老天是不是非要逼死她才行！”

“我恨啊！為什麽，為什麽總是這樣……嗚嗚嗚……”

方青菲仿佛找到了發洩的對象，一邊嚎啕大哭，一邊滿臉憤恨地咒罵起來。

見她瘋瘋癲癲的，李東倒是有些擔心她自己了。

好一會，等方青菲安靜下來，李東見她就這麽雙手抱著腿直接在醫院門口坐了下來，忍不住道：“方老師，你先清醒一下。有什麽事先跟我說清楚，要不然我怎麽幫忙？”

方青菲發洩了一通，仿佛好受了一些。

擡頭看了李東一眼，方青菲擦了擦眼睛，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。

勉強站了起來，方青菲這才哽咽道：“抱歉，讓你跟著我一起丟人了。”

見她沒剛才那麽瘋癲了，李東這才松了口氣道：“先別急，急不能解決問題。你先和我說說王佳的事，還有，現在王佳人在哪？”

“佳佳，佳佳……嗚嗚嗚……”

方青菲一說起王佳，又忍不住哭了起來。

也就是在醫院，要是擱在別的地方，早就被人圍觀了。

過了一會，方青菲才抽噎道：“佳佳現在在ICU，我兩天沒看見她了。李東，對不起，實在對不起。原本我不準備麻煩你的，可我沒辦法了，我求求你，求求你救救佳佳吧。

在江北，我能想到的人只有你了，求求你了……”

方青菲哽咽著一陣，拉著李東的手就不肯松開。

見她言語混亂，半天都說不出什麽東西，李東有些惱火道：“先別哭了！說重點，王佳怎麽進了ICU了？”
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
“你不知道？”

方青菲邊哭邊道：“我真的不知道，初三那天我去看她，她就已經昏迷了。我送她來醫院，她一直都沒清醒。醫生說是爆發性肝衰竭，必須要換肝，可現在醫生又說沒有肝源。

而且我真的快崩潰了，我身上現在一分錢都沒，醫生也不準備救佳佳了。

我能借的朋友都借了，我爸媽都說我瘋了，我也真快瘋了。

我後悔了！

一次次的，我不是聖人，這兩年我好累，真的好累。

李東，原諒我的自私和冷血，你有錢，你救救佳佳好不好？

真的，求你了，我給你磕頭行不行？

我就是冷血動物，我救不了她，我也不想救她了……”

方青菲崩潰似的嚎啕大哭，嘴上一邊呢喃著，一邊就要給李東磕頭。

李東連忙拉住她，喝道：“方青菲，瘋夠了沒有！我沒說我不救人，你他麽能不能給我理智一點，你再這樣我真走了！”

方青菲這時候卻是什麽都聽不進去，整個人都處於迷糊狀態。

李東怕她真出了問題，連忙朝身後招了招手。

譚勇帶著兩人走了過來，李東一邊拉著方青菲往醫院走一邊道：“你們去打聽一下，到底出什麽事了，這女人現在瘋了，我帶她去看看醫生。”

等安排好了事情，李東連忙帶著方青菲去找醫生。

……

折騰了小半個小時，方青菲總算是消停了。

倒不是她自己想消停，醫生給她來了一針，想不消停都不行。

病房外，李東吐了口濁氣問旁邊的醫生道：“陳醫生，她沒事吧？”

中年醫生搖搖頭道：“沒什麽大礙，就是憂思過度，加上幾天沒睡，精神狀態不太好。我剛剛給她打了鎮定劑，先睡一覺，明天精神恢覆了就好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李東呼了口氣，又道：“王佳那邊呢？”

陳醫生想了想才低聲道：“情況也不是太妙，爆發性肝衰竭，致死率很高。必須得盡快換肝，可肝源方面……”

“陳醫生，你也知道我是誰，別的不說，錢對我來說就是個數字。我和你們醫院打交道不是一次了，幫我盡快想辦法，馬上給王佳移植肝源，要是你們做不到，那就趁早說，我送她去京城去滬上，總有醫院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。”

聽李東這麽說，陳醫生臉色有些尷尬，過了一會才道：“李總，那我盡量……”

“不是盡量，是必須！”

李東沈聲道：“別跟我談錢，你們需要多少錢盡管去花！可要是人出了事，到時候我只找你！”

陳醫生一聽這話急忙道：“李總放心，我現在就去找專家會診，另外再聯系肝源。”

“去吧，這次辛苦陳醫生了。”

“沒有沒有，這都是我應該做的。”

陳醫生堆笑說了一句，見李東精神狀態不在，也沒敢繼續說，打了聲招呼就匆匆離去。

等他一走，李東便在病房外坐了下來。

腦海中空蕩蕩的，李東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麽感受。

正如方青菲說的那樣，老天爺就是個王八蛋！

折磨一次不夠，折磨兩次不夠，非要把人折騰瘋了，折騰死了才行。

原本李東覺得，王佳父母離世，她也許會傷心痛苦一段時間，可時間就是療傷聖藥，總有一天王佳能度過這個陰影。

可李東錯了，老天爺就是喜歡欺負弱者。

這才多長時間，王佳忽然病了，爆發性肝衰竭。

難怪方青菲快崩潰了，住院一個星期，為了等待肝源以及保守治療，王佳的醫藥費花了八九萬。

八九萬對方青菲這個月薪不過兩千的老師來說，太困難了。

加上之前王佳母親住院，方青菲也花了不少錢。

後面的錢雖然是李東出的，可前期花的那些錢卻是方青菲自己的。

後來王佳打工也還了一些錢，可這個數字不多，一方面是王佳母親後續吃藥花錢不少，另外王佳母親去世，喪葬費也花了不少。

兩個女孩子，才工作沒兩年，哪來那麽多錢。

為了王佳的事，方青菲前前後後花了十幾萬出去，她父母又不是什麽有錢人，家底掏空了不說，還欠了不少外債。

王佳畢竟只是外人，方家人自然不能理解。

家人的埋怨，加上王佳病情正在惡化，以及後續需要的天文數字的治療費用，方青菲想不崩潰都不行。

最後關頭，方青菲才找到了李東。

李東其實知道她為什麽不早早找自己，有些事不是花錢那麽簡單。

有些事也不是他想不在乎就能不在乎。

王佳這年許時間，又是打工，又是兼職，舍不得吃舍不得喝，為的是什麽？

還不是為了想還錢！

結果錢沒還上不說，母親的病故和她自己入院，反而又花費了一筆天文數字進去。

李東現在要是再幫忙，恐怕等王佳醒了，心理會徹底崩潰。

人情是種壓力，要是沒心沒肺的人也就算了。

偏偏王佳不是那種人，弄的現在方青菲不到絕路都不敢找李東幫忙。

李東嘆了口氣，此時此刻他什麽都不想說。

以前他覺得自己前世夠可憐的了，可比起王佳，卻是還差了一截，起碼他自己健健康康地活到了現在。

王佳這兩年病了不止一次了，這次更是危險。

就算這次治好了，後面要是不保養好，身體恐怕也徹底垮了。

而王佳今年才二十多歲，到了那時候她還能有信念繼續支撐下去嗎？

自己倒是想幫忙，可關鍵是越幫越忙，王佳就是個倔驢，你越是幫她，她覺得虧欠你越多。

心裏總是想著這事，總是覺得欠自己的，時間一長，身體沒病，精神上也得出問題。

在病房外胡思亂想了一陣，李東又去ICU那邊看了看。

王佳還處於昏迷狀態，爆發性肝衰竭不是昏迷的主要因素，據醫生解釋，王佳昏迷是持續性高燒引起的。

這女人大概真的不要命了，高燒大概有段時間了，可一直沒來醫院，也沒吃藥。

李東有時候懷疑，她是不是真的就是這心思，幹脆把自己折騰死了算了。

人死一身輕，也許在她看來這是一種解脫也說不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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